编者按:时序流转,距离三水十大文化名片正式亮相,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。两年来,三江汇流之处,建起了思贤阁,陈白沙、何维柏等先贤的故事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。三江汇流、银洲贝丘遗址、胥江祖庙、中国饮料之都、中国长寿之乡、海天书屋、百年河口、红头巾、粤曲星腔、三水河鲜。这十张三水文化名片,与宝月堂、云东海等五张特色名片,早已成为三水人诗意的符号,诗意的乡愁。一张名片就是一个IP,背后就有一段故事。它们从不同方位、不同维度讲述着三水的地域特色、历史文化、民俗民情和旅游发展等城市记忆、文旅要素和文化魅力,成为三水城市文化印象的具体化载体。而递出这一张张名片的人、讲述三水故事的人,正是我们每一个人。即日起,本报推出“三水文化名片巡礼”专栏,以重走的方式重新走近这一个个IP,以重述的方式勾稽它的过去与当下,敬请垂注。北纬23°9′,东经°49′,这里是西南街道江根村偏西北方向的一座小山。这座小山的名字叫昆都山,海拔仅62米,山脚下紧挨着一汪江水。这一汪江水也许是从北江来,也许是从西江来,每年汛期,来自西江与北江的洪水在此交汇,最高可形成落差达1米的“顶托”,并因为北江水清、西江水浊,而在北侧形成“鸳鸯河”奇观。这一汪江水,实则是一条勾连西江、北江的古航道。这一条古航道,长不过1.5公里,最宽处亦不过来米。它有一个名字:思贤滘,人人口口相传,已经诗意地喊了五百年。五百年前,那是明代中叶,正德与嘉靖两朝皇帝相继主政下的中国。那个时候,正是岭南儒学史上天才学人灿若繁星的时代。丘浚、陈白沙、湛若水、黄佐、霍韬、方献夫、薛侃等人接踵而至,其中尤以陈白沙开创的白沙学派影响最大、流传最广,经其弟子湛若水阐扬光大后,成为与王阳明的“浙宗”相颉颃的“广宗”。三水思贤滘,即因陈白沙到三水周游讲学、觅爱徒陈冕不遇而得名;三水昆都山,亦因为何维柏追慕白沙学说、在此结庐读书20年而闻名。五百年前,当那个时代悄然开启,三水亦在舆图与史册上第一次拥有名字:明嘉靖五年(公元年),三水正式设县,县治就在这片水域对岸的河口。五百年来,这山,这水,仍旧记得那人、那人留下的诗与赋、那高楼酣饮与青眼高歌的传说。

三江汇流奇观。/佛山日报资料图

得名:三江汇流成大观站在三江之处,昆都山岿然独立。昆都山山体长约米,宽约米,海拔也不过62米。年末到年初,一座高约9.7米的阁楼在山顶建了起来。自此,登高望远,可以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尽收眼底。山上还有一条盘山小径,朝东方向将人们引向山体深处,深处有凤柏亭,尽头有为纪念何维柏而复原的读书亭、晒书台、润笔池;朝北方向,则将人们引向思贤滘,水边有一座五显庙,宽广的沙滩外是安澜已久的江水。三水的得名与眼前这片水域息息相关。据修于年的《三水县志》,早在唐代,思贤滘南岸的昆都山山麓就曾设有三水镇(清康熙前已废);思贤滘北岸,又建有三水村(即现在青岐的旧三水);这村、这镇,皆因面临三江之水而得名。但三水正式载入舆图与史册,还是在明嘉靖五年设县之后。那时,三水县治设在白塔村龙凤岗,距西、北、绥三江汇流处不到一公里,故取“三水合流”之意为县名。过去三水县城在河口,故有“县城八景”之说。如果登临昆都山,就可以独览四景:沧江夕照、三溪印月、昆山耸翠、横岭层霞。据载,思贤滘古名“沧江”,每当夕阳西下,晚霞映照,“沧江夕照”之说由此而生;“三溪印月”系指一轮明月照三江汇流;“昆都耸翠”是指登临昆都山目极遥岑,林涛入耳;“横岭层霞”是指西江河口段西岸横石岭,山脉连绵,高耸入云。

昆都山下是五显古庙和滔滔江水。/佛山日报资料图

眼前这片水域也造就了三水独特的水文化。多少年来,自乌蒙山脉、赣南和粤北的三股水流激流冲荡,在昆都山脚下开了珠三角平原的滥觞。三水的水,与长江黄河的浩瀚磅礴相比显得更加温文,经过厚积薄发,却也终成大观。发源自江西的北江从飞来峡而至,一路南下而衍生了大塘、芦苞、黄塘、河口和西南等圩镇,几乎处处皆有疍家渔民聚居。老木船、咸水歌、水上婚宴,这是岭南水乡最后的人文与水文相结合的风景。自唐宋以降,北江古航道就是沟通南北的重要通途,昔日瘴疠之乡、蛮荒之地,在历代诗人词人的文思里生了姿、有了魂,古商埠芦苞独得造物主青睐,“两岸芦花开不尽,年年风月付渔舟”的风情,让人追忆,也让人沉醉。发源自云南的西江从四会流入,从河口方向挟冲击之余势往白坭方向拐去,急流催人挥桡,金本、白坭一带战鼓震天的五人龙舟文化长久不衰。西江水到了西樵山脚下,珠江文明的灯塔悄然发轫,这珠江水系的干流,冲刷出珠江西岸的广袤沃野。近代以来,康有为、梁启超、梁士诒沿着这一条水系走向世界,“不炫文章惊海内,只与颅血洒江干”,炎黄赤子一直与时代的脉搏休戚相关。来自西江与北江的两股激流,在这里激撞,也在这里交融。后来,陈白沙来到这里,何维柏来到这里,他们留下了瑰丽的诗行,也留下了动人的传说。

思贤:青眼高歌望吾子

在历史上,人们纪念一个人,可以用很多种方式。唐元和十四年,韩愈因谏迎佛骨而被贬至潮州。他治潮八月,驱鳄释奴,劝农兴学,为民众所歌颂缅怀,以致潮州一带山水易姓为韩。三水人也记着陈白沙的事迹,口口相传了五百年。陈白沙曾经在西樵山和三水讲学,陈冕先在“肇庆庠”求学,之后拜在白沙先生门下。二人的交集,直接印证了当时理学在西江流域的传播。陈白沙是广东唯一一位入祀孔庙的大儒。他生于明宣德三年(公元年),卒于明弘治十二年(公元1年)。陈白沙一生仕途坎坷,后来著书讲学,反而打开格局,开创明代心学先河。他主张读书要敢于提出疑问,求之于心,进行独立思考,不要迷信古人经传,徒然背诵书中一些章句。黄宗羲在《明儒学案》中说,有明之学,至白沙始入精微,至阳明而至大。岭南先民多是从中原南渡而来。陈白沙来到三水的时代,距离建炎南渡已经过去近四百年,距离南宋灭亡也过去两百多年。这意味着,昔日从中原迁徙过来的先民,经过数百年的繁衍生息,已经从当初逃避战乱的狼狈之中恢复元气。如其爱徒陈冕系白坭祠巷村陈氏第九代人,从先祖陈规躲避元兵而迁徙至此,经过九代人的繁衍生息,白坭陈氏族人已经有能力营建宏伟的祠堂。据载,陈冕字子文,号止渊,生于明景泰壬申年(公元年),卒于明弘治甲寅年(公元年)。青少年时代,陈冕到当时的“肇庆庠”即肇庆郡的地方学校求学。后来,陈冕师从硕儒陈白沙门下,“从游白沙先生之门,号称高弟”。陈白沙在三水设所讲学期间,聚居“卓荦不群,励躬砥行之士”,且遍游三水名胜古迹,广交名儒墨客,留下众多轶事名诗。陈冕“雅负气节,敦尚诗书”,从白沙先生“讲身心之学”,“动则遵循礼教而修明其义”,成为“高弟子”。陈白沙对陈冕十分器重,二人过从甚密,情笃意厚,诗作尤多。其间,陈白沙写下了《赠陈冕六首》《金洲别陈冕》《至陈冕家》《次日偕陈冕游金洲山》《访陈冕》等诗作。一年秋天,陈白沙与陈冕到三水河口登楼畅饮,陶醉于秋景,“诗忙酒乱”,作《九日和朱子韵示陈冕》以述怀。诗云:“正是诗忙酒乱时,满楼风雨不须归。碧苔院里多秋色,红树溪边又夕晖。九日共餐花有菊,暮年谁羡锦为衣。沧江野艇来何处,遥望孤云在翠微。”陈白沙晚年致力于开门授徒,著书讲学,陈冕深受其器重。正当“藏之名山,传之其人”之时,陈冕壮年去世,陈白沙为之扼腕。他不仅亲临吊丧,更写下《祭陈冕文》和《墓铭》。《祭陈冕文》全文约两百来字,字字情真意切,句句哀恸拊膺。祭文说,陈冕有“榱椽”之才,是可以担负重任的人,陈冕师从自己20多年钻研学问,世上像他这样用心且用功的,能有几人?在《墓铭》一文,陈白沙更是不吝赞美:“伯道(陈冕父亲)有子,刘蕡登科”“迈迈子文,称此高坟”——刘蕡是唐代宝历二年进士,善作文,耿介嫉恶,参加“贤良方正”科举考试时,秉笔直书,主张除掉宦官。陈白沙以此比喻陈冕嫉恶如仇、为人正直。“称此高坟”则是指陈冕精通古文,学通三坟五典等古代书籍。明代最重气节,文官以死谏为荣,陈白沙将陈冕称作为“刘蕡”,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赞誉。陈冕生前曾在外为仕途奔波,陈白沙为爱徒写下《与门生陈学之书》,以孔子爱徒烟灰“独居陋室而不改其乐”以及孟子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”来勉励陈冕:“足下处京师甚贫乏,此正古人所谓好消息也。第痛饮尚如初,恐非今日之急务。”管中窥豹,可见一斑。陈白沙与陈冕之间,想必有着让人津津乐道的思想共鸣与精神共振。陈白沙与陈冕的故事,让三水人一直记得那高尚的品德、那学贵知疑的求真态度、那青眼高歌望吾子的慷慨之气。

登上思贤阁可尽览三江汇流胜景。/佛山日报记者赖基润摄

品赋:长歌正气重来读昆都山上,还有一座凤柏亭。凤柏亭旁,有一篇雕刻在大石上的赋:《昆都耸翠》。《昆都耸翠》由明代南京礼部尚书何维柏所书。何维柏虽然是南海登云堡(今丹灶)沙滘村人,早年却寄籍三水南岸。他一生自称“三水邑人”,并为三水第一部县志作序。去世前也要求家人将其葬在金本芹坑村,这距离他早年结庐读书长达二十年的昆都山不过一望之遥。何维柏一生不畏权奸,上书皇帝禀告严嵩罪行,反被奸人迫害而下狱。但他坚贞不屈,被后人誉为“参天凤,三水柏”,与忠臣海瑞齐名。何维柏给三水人留下的,是一座傲骨嶙嶙的精神丰碑。他一生崇尚陈白沙的学说,自己也著作甚丰,有《天山存稿》《格物》《慎独》《易学》《经辨》《义礼》等传世。《昆都耸翠》是他的心迹自剖,也是一代硕儒的精神写照。他对昆都山不吝赞美:孤峰立霄汉,万木森青苍。振衣时一登,流盼睐大荒。昆都自昆仑,岧峣宗衡阳。屏山亘横石,白云秀东方。他一生追慕白沙学说。白沙先生曾到西樵山、昆都山讲学、游历,他就到西樵山求学,并在此结庐苦读:缅然景前哲,亦有崔与张。崔张日以远,江门浩汤汤。笔者推测,江门有双关之意,其中最明显的,就是以此指代陈白沙,借此称颂白沙学说的成就。在他结庐苦读的二十年岁月里,他还时常把屈原、陶潜视为知己:吾坐二十载,蹑足探孤芳。结茅山南麓,胜事日徜徉。竹门度幽禽,松风韵清商。门户事探讨,默坐澄心腔。何维柏的风骨,影响着这里的人。昆都山下有个江根村,江根村开村有千年之久,尚存3口古井和3间古祠堂,其中有一间陆氏大夫祠,据说是为了纪念一位百岁赴考的老寿星陆云从。清道光六年(年),陆云从不顾年纪老迈,毅然千里迢迢赶赴京城会试,轰动一时。当地人还说,一个叫蒋信的提学官对何维柏十分敬仰,特意来昆都山寻访何维柏在山上潜心苦学的茅棚,当看到读书亭和晒书台遗址。他追忆前贤,撰写《读书堂》一诗,赞曰:“潜藏自是蟠龙地”,留下“见贤思齐”的佳话。正是因为昆都山有了何维柏,思贤滘有了陈白沙与陈冕,三江汇流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地理奇观,而是成为三水人的精神印记和文化纽带。

高空视觉下的思贤滘。/佛山日报资料图

追溯:探千年航道变迁记者在翻阅资料中还发现,思贤滘原本有它自己的名字:苍江,或者沧江。过去千年间,由于自然淤浅与人们联围筑堤等作用下,大江大河日渐安澜,如芦苞涌、西南涌相继淤浅,失去昔日的航运功能。思贤滘名字的变迁,俨然过去近千年间三水境内古航道兴衰的一个缩影。滘,其字面意思是指水相通处,这含糊的字面意思,仅能形容今天这段狭长水域连同西江、北江的功能,不能形容它曾经的恣意与浩瀚。年的《三水文史》曾经刊登了一篇名为《三水县古代地理概貌》的文章。上世纪八十年代,有大批考古学、地质学等专家来到三水做调查研究。该文作者何扬将当时的研究结果加以综述,从地质构造轮廓及三次沉积旋回;河流,水文;以及气候——现代气候及古气候共三条主线作了专门的论述,现将部分资料收入:根据史料记载,思贤滘航道最宽曾达六、七公里,西江来水可以不受限制地从这条航道流入北江,得益于便捷的航运条件,北岸的青岐早早发展为热闹的圩镇。唐代李吉甫所修撰的《元和郡县志》有载:高要县青歧镇(即三水青岐)在县东三十五里……彼时,西、北江已经在河口镇交汇,青岐、河口亦如上游的芦苞一样发展成为沿岸的主要圩镇。到了宋代,北江支流的白坭水、芦苞涌相继淤浅,北江主要航道转移到芦苞涌及佛山涌。到明代,思贤滘北面的沙洲也由于沙石沉积而日益扩大,加上当地修筑了灶岗、王公等堤围,这使得思贤滘日益收束、变窄。受此影响,明代中叶起,西江经思贤滘分流到北江的来水日渐减弱,北江下游数公里的西南涌也日渐淤浅、收窄,其航运功能日渐丧失。西南涌下游的官窑涌、石门水亦跟着淤浅,佛山涌取代官窑涌而成为通往广州的水上交通要道。西江、北江、绥江三江交汇的这片水域,被誉为是珠三角三角洲的起源,该文也提出了下述观点作为支撑:三水盆地并非单指现在的三水区,实际上,三水盆地包含一个很大的地理范畴:它位于珠江三角洲西北部,北至广东清远,南至南海九江,西至高要广利,东至广州黄埔港。据考古学者推测,三水盆地形成于1.3亿年至万年前,最早是一片广阔的河流,经过剧烈的地质运动,沉积演化为盆地。距离一亿多年前,白垩纪的初期,由于燕山运动第三期的花岗岩侵入及断裂作用,促成了三水盆地的雏形。在白垩纪早期,以及晚期由于燕山运动第四、第五期的花岗岩侵入和断裂作用,三水盆地成型;到第三纪早起,三水盆地大幅沉降并基本定型。考古研究也表明,古生代及白垩纪以前的岩层主要残留在西南以西的西江两侧,以及芦苞至广州一线以北。至第三纪中期,由于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引起的地壳强烈变动,三水盆地堆积上升为陆地,至第三纪上新世开始的喜马拉雅造山运动,引起块块断陷升降,珠三角洲约二十条大断裂线由此形成。这些断裂线中,对三水底基地貌发育影响最大的一共有四条:广三断裂线、西江断裂线、北江断裂线和驿岗断裂线。这四条断裂线构成了三水棋盘状底基地貌的格局,至迟在四万年前,相当于考古时期的旧石器时代,三水盆地已经定型,此时,三水境内大部分地区还处于水平面以下二十米左右。此后,时间进入第四纪以来的漫长岁月,又由于河流和海水的相互作用,珠三角洲的肥沃土壤在此冲积、堆叠。考古推测,曾有三次海侵和海退(地理学上称为“三次沉积旋回”),为珠三角洲带来了至少28-39米的沉积土壤层。三水位于珠三角洲西北部,据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考古研究,青岐、白坭、宝月、西南、黄塘等地的沉积土分别厚达30-39米、25-29米、30-47米、32.7米、20-28米,这与上述28-39米的曲线基本吻合。当时的考古研究还表明,距今0-7年前,三水遭遇第二次海侵。距今0年前的新时期时代,三水境内大部分地区为浅海湾,西、北江入海的口门在宝月、黄塘、广利。随着海潮退却,思贤滘开始成为与西江、北江相勾连的河道。

佛山日报记者杨立韵

佛山日报记者赖基润

编辑

林泳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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