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被命运摆了一道的人,就该被与世隔绝吗?
老姚今年四十九岁,辽宁沈阳人,一场车祸让他年的一天,老姚照常驾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,一切仿若平常,可噩耗已暗流涌动。车辆撞击的那一刻,双眼瞬间失去了光明——除去身体的几处骨折和擦伤,脸部毫无防备地撞在了方向盘上,这是最致命地一击。当老姚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视障者之后,他感觉人们对他的态度都不一样了,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。
老姚和我说过很多次,他很孤独,很渴望和周围人沟通。可是不知为何,仿佛永远有一道鸿沟摆在这,那是生生把正常人和残盲人划分开的鸿沟。“不能因为我看不见就比你们矮了一截,也不能因为你们能看见就比我高。”“你们能跑,我也能跑,只不过我跑得慢,需要人领着,不是说盲人就不能跑,我就不信这个。”这是老姚的原话。他的倔强和不服,透过骨子由内而外发。
大学时期,老姚是体育部部长,喜欢运动和舞蹈的他在病房里也闲不下来。给病友跳舞唱歌,爬楼梯锻炼身体,他急切地想恢复从前地状态——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活力的状态。“为什受伤害的是我啊?”那个时候老姚想不通,好好的一对眼睛怎么瞬间就看不见了呢?老姚不甘心,在外地持续治疗了五年。反反复复地治疗,循循往往地等待奇迹降临又被失败击倒。五年,在寻遍中医和西医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,老姚放弃了。痛楚可以选择,而磨难不可避免。
老姚2、很多事,你以为你做不到,但只是你懒得做。
年老姚回到了家里,他回忆:“当时身体非常肥胖,心态非常沮丧,生活没有规律,白天睡觉晚上睡不着。抽烟、喝酒、脾气也很暴躁。”颓靡之感充斥在老姚的生活中,他曾想逃离却无力挣脱。直到在网络上认识一些跑友后,老姚才重新迈上了奔跑之路。老姚在潜意识里相信:每个人生下来就是热爱运动的,只是这份热爱或许正在沉睡,还没被唤醒罢了。
年,老姚开始接触了电脑读屏软件,用电脑上网成了他打发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。慢慢地,他在网络上认识了一些跑友,和网络跑友一起约定了在规定的时间内在家里做运动之后,每天下午三点到四点,老姚就开始伴着动感音乐在跑步机上跑步,坚持了三个月,体重掉了十斤。闲暇时,老姚还喜欢使用电脑听音乐、听书、用YY语音和网友聊天参加活动,王姨曾打趣说:“电脑就是他的‘第一夫人’”。
老姚喜欢读书,他觉得读书对于他的影响是很大的。将别人的思想,变成一块石头,然后建筑起自己的思想殿堂。也正是使用电脑读书,让老姚偶然读到了村上春树的《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》,才与马拉松相遇了。老姚说:“读了这本书以后,我才知道有马拉松,我才萌生了跑马拉松的想法。”
这个想法在老姚的心里不断地生根壮大,于是他加入了沈阳马拉松跑者群。经过一段时间后,他觉得时机成熟了,便鼓足勇气找到群主,表明自己想跑马拉松的想法并希望他们能给予帮助。跑友们欣然同意了,他们开始指导老姚和王姨如何正确跑步,跑马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等。恰好老姚家门外就是一条平坦的小道,如果有人愿意领着他跑,他十分乐意在这条小道上跑个痛快。自从与领跑员们结识之后,跑友们经常会抽空去陪老姚锻炼。与其他的运动相比,跑步是最容易入门的了。只要有一双适合跑步的鞋,有一条马马虎虎的路,就可以在兴之所至爱跑多久就跑多久。
3、想了,就去做了,是什么感觉?
年5月,丹东鸭绿江国际马拉松赛,老姚跑了他的第一个半程马拉松赛。第一次参加马拉松,除了紧张就是紧张。“我不停地系鞋带,鞋带系好了,就感觉紧,蹲下松开,松开又觉得太松了。”老姚回忆起第一次的经历,不觉地笑了。丹东的五月阳光正好,老姚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赛中。他听到咔咔拍照的相机声、听到跑友们的呐喊声、疲惫时急促的呼吸声、群众的加油声……
在狂欢的氛围里,他不断地物理性地运动身体,有时甚至穷尽体力,这使他能暂时地排除了体内负荷的孤绝感。然而这种纵情地释放也让老姚的体力渐渐下降,到了十五公里的时候,他的身体开始感到不适,小腿以下感到酸胀。老姚说:“就像脚掌踩到碎玻璃一样,跑着脚疼,站着原地休息脚也疼,总而言之就是疼”。但是再疼也要到终点,疼痛与终点相比,终点的诱惑对他来说是更大的,他的目标就是要到终点。
老姚说:“当时我就坚持不住了,我就不停问‘还剩多少公里’?”陪跑员就告诉他:“还剩一公里,还剩八百米,还剩四百米……”接着老姚就听见边上的朋友和妻子一起喊“回来了”。听到这个动静,老姚差点就哭了:“终于!终于到终点了!”当你不顾一切地坚持跑完,便觉得仿佛所有的东西都从躯体最深处挤榨了出来,一种类似自暴自弃的爽快感油然而生。
老姚4、闭上眼往前行走一分钟,你就会知道未知的恐惧。
老姚是一级B类残盲,并非一点儿都看不见,他可以靠光感感知周围的情况。他早上大概会在九点左右醒来。从卧室摸到门口向右拐着摸着墙壁走一米,然后摸着沙发再直走两米,再右拐走到他常坐的沙发的位置。老姚在走路时会用脚试探地踢一下前方,王姨说:“盲人走路就是没轻没重的。”他们看不见前面的路,不知道前方是否会有障碍物,所以自己走的时候需要十分谨慎,而跑步的话则必须有人领着才行。他的卧室距离客厅只有一墙之隔,尽管很熟悉,却也用了两分钟才走到。
沙发的右边有两扇大窗,透过这扇窗可以看到灌木茂盛的小菜园和来往的行人。阳光透过这扇窗,正好落在了老姚的身上。他习惯坐在这里惬意地晒着暖阳,或是哼一段小曲自我愉悦,或是顺手地点上一根烟,慢慢地抽。一根烟的功夫,王姨就把两人的早餐给准备好了,老姚这才换了便服,简单地洗漱然后就坐吃饭。今日份早餐是暖和香糯的红枣粥,配上嫩炒鸡蛋和凉菜豆干。王姨把粥盛好放在老姚的正前方,再单独用一个碗把各份菜都拨一点进碗里。
“今天吃的红枣粥,还有豆干和鸡蛋。”吃饭前,王姨会先给老姚“报”一遍今天的菜单,然后把筷子递到他手里。老姚很容易就能摸到碗,然后熟练地捧着碗,用筷子挑着米饭送进嘴里。失明之后,除了需要别人的一些帮助,他看起来和一个正常能看见的人差不多。
5、老姚今年报名了沈阳马拉松全程赛,身边的家人和朋友除了反对就是沉默。王姨说:“必须得连续跑四个小时,而且四个小时跑三十公里,才能去跑全程。”老姚在家里连续跑过四个小时,但是四个小时跑不到三十公里,这个时候参赛,太冒险了!但老姚坚持了自己的想法,他还是报名了。可是这时,又有一个新的难题困住了他。
老姚抢到了全程马拉松的最后一个名额,王姨却没能报上。王姨是老姚跑马的“御用领跑员”,他们一起跑过了四个半程马拉松赛,夫妻俩长期一起跑步,节奏速度磨合得十分好。即使要找领跑员,也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练习磨合。突然少了领跑员,老姚该怎么完成四十多公里的全程马拉松呢?9月21日下午,王姨带着老姚去奥体中心领取跑步装备,并去到了组委会的办公室说明了情况并寻求帮助。今年是第三届沈阳,这也是组委会第一次遇到这种紧急情况。
最后,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帮忙联系了急救跑者何侠给老姚领跑,并给予王姨工作证,让她可以在三十公里处进赛道陪老姚跑最后十多公里。何侠在比赛前一天去老姚家一趟,他和老姚相互沟通了需要注意的事项,王姨也在睡前把赛服、号码牌、能量胶等用品收拾好,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开跑了。但是命运似乎要让老姚妥协,刚从一个洼地爬出来,又掉进了另一个洼地,他的全程马拉松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顺利。
原计划王姨是在三十公里处等候,但是沈阳警察管得严,有工作证也不让进,这可让她犯难了。无奈之下,王姨便托沈阳的跑友开车帮忙找哪里可以进去,功夫不负有心人,总算是进到赛道了。“在三十八公里处往回跑,等迎到他的时候是三十三公里吧”,王姨说。没有她陪伴的三十三公里,老姚是如何跑来的,她不知道。但是从三十三公里到终点的期间,老姚就发生了四次紧急情况。
“他腿抽筋不能动,大脑支配不了腿,特别僵硬”,王姨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十分感慨,“幸好有何侠,他是急救跑者,比较专业地指导他怎么放松,大家也都帮他按摩腿”。这一路,老姚得到了领跑员和很多跑友的帮助。如果没有这些领跑员的帮忙,他恐怕真的无法完赛。老姚说:“沈阳马拉松协会的副会长也陪我跑,他不停地激励我。跑不动的时候他就说‘你来干啥来啦?拼了!’完了我就跟他喊‘拼了!’”,说完老姚开心地笑了。
老姚一次次地克服了困难坚持到了终点,到达终点时,已经关门了,用了6小时10分完赛。竭尽全力埋头苦干还是干不好,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撂开手了。但是如果因为模棱两可、三心二意而以失败告终,懊悔之情只怕久久无法拂去。
6、公益会存在危机,但不会终结,因为总有人会愿意干着那些所谓“吃力不讨好”的事儿。
老姚治眼睛的时候,认识了一个小孩。小孩在小学三年级时得了脑瘤,做手术时碰到视神经,导致失明。自幼失明,他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办啊?在自我的小世界里自甘堕落,永远地失去了上进拼搏的勇气。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,才会懂得其中的煎熬。老姚懂得,所以他想帮助这个孩子,走出自我的孤独世界,融入正常人的世界。
今年3月,老姚参加了一个很特别的马拉松——西樵山视障者公益马拉松。他这才发现,和他一样喜欢跑马的视障者有如此之多,奔跑给人的帮助如此之大。他也才知道,社会上原来有很多自发组成的领跑团队。对于老姚来说,参加马拉松最大的收获,一是挑战,二是感恩。
跑友们本来可以用四个小时就完赛了,但是都牺牲了自己的赛绩来帮助老姚,并且这种牺牲是没有回报的。这让老姚更加坚信:像他这样的视障人士,只要愿意走进社会,这个社会肯定有人是愿意帮助人的。他曾被人帮助,他也想要帮助别人,并且是帮助和他一样的一群人。于是他和认识的领跑员们商量,组建一个针对视障跑者的阳光助跑团,约定时间一起约跑。跑团正在初期组建当中,需要一些志愿者们的加入推动运转。
老姚说,他会一直跑下去,也希望能一直跑下去。每一个人都有重新生活的机会,不是吗?希望能有更多的志愿者愿意来帮助像他这样的视障人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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